浅巢

做梦之人，皆因现世里有所不得，这道理魏无羡算是明白了。

一开始，他还想不通，为何像蓝湛那样的雅正君子，一到了梦里，就总是爱将他绑起来，捆手捆脚，有一回还把他吊起来在树上，还总喜欢抽他屁卝股，用手不够，还要用鞭子，用琴弦，各种奇怪的玩法层出不穷，都是叫魏无羡眼界大开。

而在现实里，除了醉酒那次，蓝湛一直都对他很温柔，即便是当年夷陵山洞，都那样的情况了，他也依旧没有停止克制自己、压抑自己，来照顾魏无羡的感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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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那些见不着的日子里，思念便化作光怪陆离的片影，在梦里像秋叶一般簌簌落下。时间一月一月地过去，日子却过得越来越慢，仿佛没有尽头的一天，而那些梦也一个比一个激烈、离奇。蓝忘机的梦如此，魏无羡的梦亦是如此。

有一天，魏无羡独自走在白石小径上，玉兰香气扑入怀，他蓦然抬头，正是那座有着古朴木色，散发着书墨香气的藏书阁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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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不报时候未到，像是补偿那些年蓝忘机被他撩了就跑，因此而生出的无尽的憋屈和郁闷，他现在要在梦中一遍遍偿还了。

如同表面清冷淡雅，内里却沉郁浓香的玉兰花枝一样，通过这些梦窥看到了蓝忘机心底藏得最深、最不为外人道的那些东西，魏无羡不但不以为罪，还逐渐地享受起了这份粗暴。

但蓝忘机却不这样认为。

琴弦的离奇梦境之后，魏无羡还没说什么，蓝忘机就认认真真地跟他道了歉。

魏无羡笑了笑，道：“好啊，含光君，那你能保证以后在梦里再不打我屁卝股吗？”

蓝忘机愣了一下，没有说话。

魏无羡佯做生气：“好你个蓝湛！啊，魏婴，对不起把你屁卝股抽开了花，十分抱歉，下次还做，是不是？你这道歉的诚意，可真足啊？”

蓝忘机低着头，耳尖却已是绯红，袖子下的手指根根蜷起，许久憋出来一句：“……不会！我发誓，以后再不会那样待你。”

蓝忘机都有些急了，魏无羡却憋笑憋得肚子疼，面对一脸严肃的蓝忘机，强行忍下笑意，正经道：“我开玩笑的，我知道你是真的觉得不好，不过梦里的事情，也不由你说了算，你哪能每回都控制得住？人在梦中，自制力本就低，更加任性妄为，玩得野些，也没什么。”

魏无羡一脸轻松，蓝忘机却似乎更加愧疚了，魏无羡看得一阵怜爱，手指搔他下巴，“蓝二公子，你的琴可是根根都尝过我的滋味了，下回轮到我玩玩儿你的剑如何？”

蓝忘机沉默地看了一眼忘机琴，又看了一眼避尘，闭了闭眼，似乎哪样都不能正视了，许久，低低的一句：“不知羞。”

魏无羡噗地一笑，道：“还能知羞吗？这些日子，静室里哪样东西没被我们玩过？书架？琴桌？等等，下回咱们就在上面……唔唔唔！”

不顾远处已然目瞪口呆的门生的视线，蓝忘机忍无可忍地将魏无羡的嘴堵上了。

与蓝忘机那些跟他那张脸形成两个极端，五颜六色的梦不同，魏无羡的梦总是显得平和安宁，不外乎就是他们在哪里夜猎，猎了个山魈还是树怪，又在哪处山头又或是田间搭了个小木屋，之类平平无奇的小事情。

这些梦里，有时候有几个小的，有时候又只有他们两个，而一以贯之的，就都是些茶米酱醋盐的琐碎。

一开始，蓝忘机还能饶有兴致在这些梦里跟魏无羡农耕布织，然而次数多了，想起自己那些对魏无羡这样那样的梦，鲜明对比之下，也不禁有些意难平。

为何他对魏婴的梦就是这么浓烈多彩的，魏婴对他的梦就是这么淡如流水的？

难道，魏无羡对他就没有丝毫的占有欲？

答案在更多的梦里露出了端倪。

蓝忘机不由察觉出，魏婴那看似嘻嘻哈哈，兴之所至，没什么重点的梦境里其实也暗自藏了些日常难以窥见的小心思。

有段时间，他们总是进入魏无羡那些刚重归于世时做的梦，彼时的魏无羡尚未与蓝悦相认，看见小崽的品貌行止，便在头脑里构想出了一个“蓝二夫人”，拉着蓝忘机东一句西一句，意欲刺探这位神秘女子的事情。

蓝忘机是不能撒谎的，每每便会告诉魏无羡，没有什么蓝二夫人，蓝悦是从他自己的肚子里出来的。梦里的魏无羡一脸震惊，这时候，蓝悦就会出现，母子俩抱头痛哭，含泪相认，总是要说上许久的话，然后时间一到，门生来喊他们，两人从梦里醒来，魏无羡抱着香炉就要走了。

蓝忘机虽然看上去没有太在意，但魏无羡怎么不知道他的那些心思，这样一次宝贵的会面就浪费在跟崽子相认的事上，他们两人什么都没做成，即将又要面临一周的禁欲，如何不郁闷？

于是魏无羡道：“哎呀二哥哥，干脆你就别告诉我得了，就让我以为有个蓝二夫人又能怎样，也不是不能办事，你最多就说，你跟她是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从来就没什么感情，而且早就不存夫妻之实了，然后把我拖到后山，该干什么干什么。说不定，我还觉得含光君你冒着偷卝情被发现名誉尽失，还要被抓去浸猪笼的风险都要跟我这样那样，深为感动，更疼你了呢。”

蓝忘机虽觉得不妥，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，听到最后一句，忍不住还是看了他一眼，引得魏无羡哈哈大笑。

于是这些梦里，魏无羡就变成了患得患失的那个，老是若有若无地跟蓝忘机打听这位“蓝二夫人”，还悄悄地拉着蓝忘机的手，让蓝忘机一遍一遍跟他保证，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那位蓝二夫人，有的只有魏无羡一个，即便晚上跟那位睡一起，也都是同床异梦，两人手指尖都不碰一下。

如此，再三保证，魏无羡却还是不安，经常拉着蓝忘机，确认蓝忘机是喜欢他的。

一开始蓝忘机还有些莫名的愧疚，即便这位“蓝二夫人”根本就不存在，他还是像真实跟人偷卝情一般，与魏无羡在角落里偷偷摸摸，心里便也背负了一层背德感，但后面，他突然相通一件事，那就是，现世里的魏无羡总是对他身边出现什么女子从不在意，也不会过问，比之蓝忘机老是暗吃飞醋，魏无羡显得大方从容，云淡风轻。当然，蓝忘机身边的女子确实也是少，凤毛麟角，魏无羡自然也没什么在意的机会。

而在梦里，魏无羡这些潜藏的担忧在意，奇奇怪怪的醋意便都被梦境放大了。凭空给自己制造出了机会。

蓝忘机突然觉得，如此，也没什么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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